第3章

裴明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将军府陪我。

时间一久,裴夫人把人叫到面前,训斥了他几句。

夜晚用膳时,裴明告诉我,“绾绾,明日陪我回家看望母亲,她想你了。”

我没有说话。

在将军府,在自己家中,我什么都不需要做。

回到裴家,天不亮我就要站在院子外面等着裴夫人醒来,侍奉她穿衣用膳。

府中有任何事情,我都要向她禀报。

我在家里时,最爱去郊外打猎。

可我自从嫁给他,就再也没有骑马。

婆母教导我,女子要守礼。

为了不让裴明烦心,我穿上罗裙,戴上珠钗,一言一行不敢有丝毫差错。

裴夫人一句衣裳旧了,我就要连夜给裴明做贴身的衣衫。

明明我最讨厌刺绣了。

嫁给他的五年,我绣出来的东西,人人都夸技艺精湛。

我还是我吗?

我不由得想起,爹爹在世时,说要给我找个上门女婿。

我那时对裴明芳心暗许,死活不愿意。

他当时还是白身,不愿意入赘。

为了嫁给他,我和爹爹吵了无数次。

最厉害的一次,我带着裴明离家出走。

爹爹寻了好几日才找到我。

他说:“爹爹不拦你了,你想嫁,裴明总要有个身份。”

在那之后不久,膝下无子的裴夫人就过继了裴明。

杀了他亲生母亲的人成了他的嫡母。

沉重的孝道压在他身上,让他一句话都不敢说,越发小心谨慎。

就像是如今。

他明知我在裴府受了什么委屈,明知我爹爹刚死。

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想带我回去。

他不想让言官参他不孝的罪名,那会影响他的仕途。

府内的管家来劝我,“姑爷久不归家,要是让言官参上一本,姑爷不好过,**也不好过。”

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
所有人都在告诉我,夫君决定我的一切。

没有他们,我什么都没有。

我转头看了裴明一眼。

他温柔的看着我,对管家的话习以为常。

我闭上眼睛,应了一句好。

我像是柔弱的菟丝花,紧紧攀附在男人的身上。

这是世道给女子的训诫。

我想,裴明是爱我的。

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男人度过此生,我希望我们是相爱的。

足够相爱就能忘却痛苦。

回裴府后,婆婆喊我过去说话。

我以为又要一场磋磨,她却屏退房里所有人。

裴夫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肚子,“你爹爹死了,没人能护着你了。”

我死死咬住唇,忽然就明白了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。

以前我爹爹在世,即便我多年不孕,婆家只会当着我的面提几句纳妾,不会真的不顾我的意愿。

可我爹爹去世了,没人给我撑腰了。

怕我做出过激的行为,裴明连我爹爹过世的消息都要瞒着我。

只因为日后的忠勇侯府是我二叔一家。

如今没人能帮我说话,裴明真的能守住对我的诺言吗?

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怀疑。

裴夫人没有为难我,她亲自给我泡了壶茶。

“我是天子表妹,尚且因为没有儿子给夫君纳了妾室,不得不认下他这个外室之子,绾绾,你真的能拦住裴明传宗接代吗?”

我握紧手中的帕子,知道她说的有道理。

我若是一直没有孩子,连杀母之仇都能放下的裴明,真的会为了我,背上断子绝孙的不孝罪名吗?

裴夫人劝我,“你身上有孝期,不能和他同房,依我说,你随便寻个妾室,生了孩子记在你名下就好。”

“女人啊,没有孩子,一辈子也没有依靠。”

我来不及说什么话,裴明骤然推门进来。

他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遍,见我无事后,才想起来对裴夫人行礼,“母亲。”

裴夫人冷哼一声,“怕我伤了你夫人?”

“儿子不敢。”裴明弯下身子,“只是院中有些事情需要绾绾料理。”

我知道这是裴明的借口,裴夫人自然也看得出来。

她将手边的茶杯扔到地上。

“我不喜苏绾绾是因为她是你夫人,但我也知道,女子活着有多不易。”

裴明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,但他还是乖顺的跪了下来,“母亲消气。”

我正想为裴明说两句好话,却突然听见裴夫人叹了口气。

那一瞬间,我仿佛看见了我未来的样子。